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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别——”不等黑团子说什么，巫慎就先替它拒绝了，“如果你给它取了名字，而它也接受了，这意味着你成为了它的主人。在这个世界中，名字都是具有力量的。”

颜晋耘恍然大悟，连连对黑团子道歉：“对不起啊，我不知道这些规则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黑团子小声地说，“其实我也不知道。”按理说它是该有传承记忆的，不会如此无知。但或许是那漫长的孵化过程中出现了某一些问题，它显得格外单纯。

当着黑团子的面，两个人有好些话不能说。

巫慎就去帮颜晋耘办理了出院手续。颜晋耘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，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。把病号服换下来的时候，颜晋耘注意到自己身上有一些陈年旧疤，应该是家暴留下的痕迹。联想到蜃梦中那个幸福的三口之家，颜晋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。

巫慎已经把房子之类都准备好了，是个独栋的带花园的小别墅。

刚走进院门，藏在颜晋耘怀里的黑团子忽然尖叫了一声，开始全身抽搐起来。它好像很疼很疼。巫慎面无表情地把黑团子从颜晋耘怀里捞出来，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，冲着可能是黑团子嘴巴的地方塞了进去。黑团子反应不及，直接把这滴血吞了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颜晋耘问。

“我在院子里布下了符咒。它身上有恶业，所以被符咒攻击了。”巫慎解释说。

巫慎是身负功德之人，他心甘情愿地给了黑团子一滴血，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功德分给了黑团子一部分。这些功德不能抵消黑团子身上的恶业，只能暂时压制住，倒叫它好受了很多。如果黑团子想要彻底消除恶业，它得亲自去积善行德。巫慎的满身功德自然是从以前的那些世界中积累来的。并非每一个任务者都会像他和颜晋耘这样修得一身功德，还是得看任务者在任务过程中具体做了什么事情、得到了什么结果。

那种好像同时有亿万根针往身上扎的疼，黑团子经历过一回就不想经历第二回了。它疑似是眼睛的地方含着两泡热泪。嘤，它搞不懂自己怎么就修得一身恶业了？

巫慎拿花莫恕举了个例子。

花莫恕这个名字听上去很有言情小说男主的意味，但其实它的本意非常庸俗。花父沉迷于赌博，得了儿子以后，他直接想出了“莫输”这个名字。他是个极其不负责任的人。花母没什么文化，倒是有一手好厨艺，靠着摆小吃摊过活。辛苦是真辛苦，但只要能赚到钱就不怕。只是她所嫁非人，好不容易赚来的那点钱都拿去填赌债了。

花母深深地怨恨着自己的丈夫，偏偏她又有些从一而终的老思想，竟然从来没想过要离婚。工作的疲惫和家庭的不如意压弯了她的脊背。她又把坏情绪发泄到了儿子的身上。当着儿子的面，她随时随刻都在抱怨。她总有满腹的委屈和难过要诉说。

花莫恕成绩不错，但也没有好到数一数二，在班里算是中上游吧。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，他的性格还比较阴沉。他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朋友。没校园暴力什么事，只是交朋友吧，你不主动，谁乐意用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？青春期的孩子都有自尊心。

在花莫恕的内心深处，他一直都是自卑的。但他的生活也不是全然黑暗的。

首先，他知道学习能改变命运，而且还坚信着这一点，因此他一直努力读书。其次，虽然花母不是一个聪明的母亲，但她确实是爱着孩子的，虽然花莫恕也烦她无休止的抱怨和唠叨，但烦过之后，他会尽量地去理解她、包容她。他心里是有爱的。

在这样的情况下，也许等花莫恕成年了，等他考上大学了，他就能带着母亲过上相对较好的生活了。甚至当有着老思想的母亲意识到以后的日子能靠儿子了，会忽然开了，会忽然离婚了，这都是说不定的。从此，花莫恕不说有多幸福吧，但至少能过上普通人的普通小日子。只要活着，只要心里有希望，那么未来总有无数的可能。

但现在一切都被毁掉了。

被黑团子称之为“黑大人”的鬼，其实是一只役鬼。它受某人驱使，哄骗那些无知的人签下契约，然后拿走他们的灵魂。本来嘛，它们只会盯上那些格外贪婪、愚蠢的灵魂，因为这些人是最好骗的。但有了黑团子的加入，它们成功地扩大了狩猎范围。

像花莫恕一家，如果把灵魂细分一下，花莫恕的灵魂力量是最强的，但他的灵魂也是最不容易获得的，而花父就是那种特别贪婪、愚蠢的人，役鬼的目标本来只有他一个。黑团子出现后，役鬼忽然发现这家人完全可以一网打尽！花父先和役鬼进行交易，人许愿的时候习惯说一些“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”的话，他想要逢赌必赢。之后是花母和役鬼交易，同样表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，想要丈夫戒掉赌瘾、做个好丈夫。

都说鬼话不可信，它确实许诺让你从此以后逢赌必赢，却没说这个“从此以后”到底有多久，它许诺让你的丈夫一辈子都不再赌博，却没说这个“一辈子”到底有多长。

花莫恕的世界观里原本没有神神鬼鬼的东西。在他看来整个事情是这样的：先是爸爸运气极好地连赢了好几场，之后他像是赌够了一样忽然收手不赌了，安心帮妈妈操持起了小吃摊，妈妈再也没有抱怨了，花莫恕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幸福过。

然后，好日子没过两天，他爸妈非常突兀地死了。

看，“从此以后”到期了，“一辈子”也到期了。

接着，役鬼冲花莫恕出手了。役鬼伪装成一个满目慈悲的仙人。花莫恕不像他爸妈那么好骗，毕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。但役鬼有黑团子这张好牌啊，嘴上说得特好听，那意思是可以先验货再给钱。然后，花莫恕就被黑团子拖进蜃梦里面去了。

“如果他在你的蜃梦里获得幸福了，他的灵魂立马就会被役鬼带走。”巫慎指着颜晋耘说。事实上，花莫恕的死因就是这个。当他觉得幸福了，他的灵魂就被收割了。

黑团子吓得整个团子都不好了。它真的不知道这些。它一直以为黑大人是在帮助别人，而它作为黑大人的手下，一直很努力地帮那些一点都不幸福的人获得幸福。

颜晋耘严肃地问：“在我之前，你还制造过多少蜃梦？”

黑团子哭着说：“两、两个。”第一个是个失独的妈妈，她想要回到过去救下孩子的命，她在蜃梦里和孩子幸福快乐地过了一生。第二个是个被女神当成备胎的自卑丑男，他想要获得女神的真心，他在蜃梦里变成了一个大帅哥，反过来被女神追求着。

黑团子连抢食都抢不过毛团子，所以他一直很自卑。役鬼骗它能帮助别人时，它起先还不信。但是，役鬼带它去见了那位失独的妈妈。她确实过得痛苦极了，失去孩子的痛苦让她变得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，她还一度想要自杀。后来，在蜃梦里面，她看上去那么幸福开心。黑团子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。它骄傲极了。

黑团子不喜欢第二个人。因为他在做蜃梦之前，口口声声最爱他的女神了，甚至还愿意为女神去死，结果当他真做了蜃梦，他却在美梦中左拥右抱，开起了后宫。

但别管他们是不是都觉得蜃梦中比现实更幸福，也别管他们的人品优劣，失独的妈妈和自卑的丑男都是因为黑团子才彻底失去灵魂的。这就是黑团子身上的罪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