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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瞒得过谁190(第1页)

“我告诉你,鄢懋卿,你的船刚从浙江出发,我这儿就收到了消息,有几艘船,船上有多少银子记载的一清二楚,你以为别人不知道?实际上下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呐!这是整整五艘船、五艘船啊!不是五条狗、更不是你鄢懋卿在外面养的那五名妓子!”

严嵩说完后,鄢懋卿的脸‘嗖’的一下变得花白,严世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。

“就凭你们几个人在这儿瞎胡闹,还想替我分忧,或者是接替首辅?你爹若是有一天不在内阁,你和罗龙文鄢懋卿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进西苑那道门的!哪天你爹真死了,你们不用说,坐在家里人家也能一道令把你们都抓了!”

这话尽管刺耳,严世蕃听了还是惊愕地抬起了头,面色难看的望向父亲:“爹,你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给我说?”

“早给你说?你那性子,我说了你能听得进去么?!”严嵩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,痛心疾首道:“你说说,咱家后院的地窖里,你藏了这么多金银珠宝下去,若是有天咱严家被抄了家,这些不都会随之烟消云散?”

“多积者必厚亡!你读了这么多书,连陛下都对你青睐有加,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做官?”

严世蕃猛地抬起头,凶神恶煞道:“谁送我银子,我就让谁归西;谁若要抄我严家,我便要诛他十族!”

严嵩虽然对权力看得重,但只有欧阳氏一个妻子,许是只有这一个儿子,从小欧阳氏便对严世蕃有求必应,而且严世蕃开始记事时,严嵩已经成为南京国子监祭酒,虽然当时还没有大富大贵,可严世蕃小时候的生活也远超大多数人。

当时严世蕃稍有不如意便满地撒欢,直到母亲满足自己要求,从小如此,长大后也养成了他贪婪成性、敛财成风的处世为人。

而且,正所谓贪必好淫,淫必生贪,这话用在严嵩身上未必准确,但用在严世蕃的身上却很合适,现在他的的妻妾就有二十七个,其他的侍女、丫鬟更是无数,平日睡觉用象牙床,围着金丝帐,朝歌夜舞。

虽然严嵩也贪财,可他更为醉心沉迷的是怙宠擅权,仅贪财好色一项,严世蕃远超他数倍。

“住口!你这逆子!咳……咳……”严嵩俨然是被严世蕃气坏了,猛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,脸也憋得通红。

罗文龙和鄢懋卿连忙起身奔到严嵩的身边,罗文龙扶着他,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,鄢懋卿则是赶忙端上杯茶水。

严世蕃一开始身子弹腾了下,膝盖都离开了地面,但眼见这两人过去,便重新跪在了地上。

过了一盏茶的功夫,严嵩这才稍微平缓下来,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,不能和年轻时候比,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严世蕃,眼中的身影隐隐约约和严世蕃二十几岁那个身影重合了起来。

“起来吧,别跪了。”严嵩巍巍开口道。

“爹,是我做错了,我该跪。”虽然是冬天,可书房有火盆,可严世蕃生的短颈肥白,肚子更是如同四五个月的孕妇般,跪的久了,他脸上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
这声音已不再是当年儿子的声音了,回答的话却更唤起了严嵩当年对儿子的亲情,他慢慢坐直了身子缓缓道:“你还记得上个月我喊你给我晒书么?”

读书人一年是要晒几次书的,一般最后一次是在小雪和大雪之间。

往年每次的晒书,严嵩都不让下人动手,自己徜徉在竹板之间,再把晒在院子里的书一箱一箱一匣一匣搬到了自己的书房。

什么书摆在什么地方,何时从何处取哪一卷查哪一页,这是严嵩几十年养成的读书习惯。

七十五岁以前,每年晒完书后,将不同的书摆到自己心里有数的位置他都视为乐事,亲力亲为,从不叫下人代劳。

七十六岁那年,那次晒完书,他在将上万卷书搬到书架上去时,便突然感到力不从心了,叫来了也常在这里陪父亲读书的严世蕃,严世蕃把书摆到了书架上,严嵩发现几乎和自己摆的一卷不差,这以后每年这件事便都叫儿子代劳了。

“记得。”严世蕃重重点了点头。

“那匣沈度手抄的《韩昌黎集》你还记得在哪么?”严嵩问道。

“东侧书架,最上面靠右边的一个空格里便是,爹现在要看吗?”严世蕃不假思索道。

严嵩轻轻点了点头:“去把《祭十二郎文》那一卷找到取来。”

严世蕃“嗯”了一声,就要站起身,可久跪之后血脉不通、小腿和两脚都已经麻木起来,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,弯下腰轻捶着腿窝,这才踉跄着脚步向书架走去。

严嵩见状于心不忍,对严世蕃指了指,罗文龙会意,快步走到严世蕃面前扶着他。

严嵩走到了一架书架前,把罗文龙的胳膊轻轻推开,随后从最上面靠右边的一个空格里捧下了一匣书,拔开了书插,从里面拿出了一卷,很快便翻到了《祭十二郎文》那篇文章,走向父亲时顺手又拿起了书桌上的那副眼镜,走到父亲身边,双手递了过去。

严嵩抬头望着儿子:“我不看了,你给我念,就念‘吾自今年来’那六句话。”

严世蕃也是学富五车的人,哪里还要捧着书念,何况父子一心,立刻明白了父亲要自己念这六句话的深意,连日来的负气这时掺进了些酸楚,便闭上了眼,一时沉默在那里。

“念吧。”严嵩知道儿子此刻的心情,催他时便加重了语气。

严世蕃闭着眼背了起来:“虽然,吾自今年来,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,动摇者或脱而落矣,毛血日益衰,志气日益微,几何不从汝而死也!死而有知,其几何离?其无知,悲不几时,而不悲者无穷期矣……”

父子瞬间沉默起来。

罗文龙和鄢懋卿也对视了一眼,面上不由伤感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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